《白夜行》：我的人生从来就没有太阳，所以不怕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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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夜行》

作    者：[日]东野圭吾

出版社：南海出版社

出版年：2013年1月

要说当今推理小说领域作品最畅销的作家，恐怕非东野圭吾莫属了。而起代表作之一——《白夜行》，则被粉丝们奉为“无冕之王”。

这是一段阴暗而又绝望的故事。

1973年，大阪的一栋废弃建筑内发现了一具被锐器刺杀的男尸。尸体是附近的小学生玩“钻通风管道探险”的时候无意中发现的，警方随后展开了调查。

死者叫桐原洋介，是一家典当铺的老板。负责该案的笹垣警官调查了他的家人——妻子、伙计和刚上小学五年级的独生子桐原亮司，同时根据死者遇害当天的行踪，对死者最后接触过的一个叫西本文代的女人进行了调查。这是个贫苦而美丽的单身妈妈，与女儿——同样在上小学的西本雪穗——相依为命。

线索很多，比如死者的妻子与伙计通奸、西本文代与死者之间的关系暧昧不明。但是案子却始终毫无进展——找不到任何证据。

案件于是成为了一桩悬案，久拖未决。

之后的某天，西本文代被发现因煤气中毒而死于家中。她的女儿雪穗被富亲戚——独居的康泽太太收养。

受其良好的家境荫惠，雪穗能够上得了最好的学校，能够学插花，学茶道，出落成个举止典雅、落落大方的大家闺秀，何况她还冰雪聪明，受到所有人的喜爱和憧憬。上帝似乎是把一切美好的要素集合到一起，特意创造出这样完美的女子以羡煞旁人的。

雪穗此后的人生似乎顺风顺水，但她身边的人却总会遭遇各种各样的不幸。

上学时候，于她不利的女同学会稀里糊涂地被人绑架并拍下裸照；对她一见倾心的豪门子弟高宫城，与她从结婚到离异似乎总被“命运”玩弄于鼓掌之间。

在雪穗光芒四射的外表下，似乎有些巨大的秘密，隐藏在那光芒背后的影子里。

当铺老板被杀的悬案已经过去了19年，即便早已过了追溯期，但当年负责侦办的笹垣刑警，却一直在苦苦追踪着案件的线索——死者的儿子，那个沉默寡言让人看不透的阴鸷少年亮司。

陈年旧事破土而出，往日当铺的伙计回来勒索而被灭口；有个叫今枝的私家侦探，受雇调查这个谜一样的女人。靠着侦探的直觉和聪明头脑，他抽丝剥茧般地逐渐挖出了雪穗影子里默默守护着她的男人。然而距离真相只有一步之遥时，今枝却在酒醉后被毒杀。

面对追捕，亮司隐姓埋名。笹垣却肯定地知道他在哪里——他必定活在雪穗的光彩夺目的那个世界的边缘，他不可能走远。

因为他要在人们看不见的地方，在雪穗的影子里保护她啊。

直到雪穗的高端服装品牌店店庆之日，笹垣终于如愿以偿地捕捉到了亮司的身影。大批刑警一拥而上，走投无路的桐原亮司，将随身携带的一把剪刀，刺进了自己的胸口，而后从楼上一跃而下，倒在一片血泊之中。

在围观众人的一片惊呼之中，警察们迅速展开行动：保护现场、检查尸体等等。笹垣向雪穗望去，只见她此时正远远地离开了现场，她的背影犹如白色的影子。

她一次都没有回头。

我读东野圭吾的书，有两点感受颇深：

一是他并不满足于对案件推理过程的叙述。读推理小说的快感正是在于一点点解谜的过程，但这个谜团本身无论如何精巧，谜团背后的人心才更耐人寻味。某个人出于某个特定的动机犯下了罪，那么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有什么理由让他非要选择这样的行为方式？透过事件去探讨本质、探讨人心、探讨人性，我认为这是好的推理小说应致力的方向。

二是他对故事结构的架构能力。在《放学后》中，情节一再翻转，结局出人意料；在《嫌疑人X的献身》中，明知谁是凶手，却看不懂他的犯罪手法；在《解忧杂货店》中对时空线的结构重组……

《白夜行》的风格迥然不同，东野圭吾在这个故事里以时间为轴，前后贯穿了很多个彼此孤立、却又首尾相连的案件，却都不执著于案件本身。你知道这些案子都是雪穗和亮司的杰作，却从没能从正面目睹案件发生的过程。

而且最巧妙的一点是，本书的男女主人公雪穗和亮司，整个故事都围绕着二人的成长轨迹而展开，每一个读者也都清楚地知道他们之间有多少交集，他们相伴而生，对彼此如何重要。

但直到亮司自尽的那一幕之前，二人从未同框出现！

很多读者带着看言情小说的心态读《白夜行》，执拗地探讨，雪穗到底爱不爱亮司？爱不爱高宫诚？爱不爱一成？亮司爱不爱雪穗……

甚至为了迎合这一心理，据此改编的同名电影也做了这样的处理：少男少女在童年时代犯下罪行之后约定，15年的追溯期过了之后，他们再重新走回阳光下，重新在一起。

这么理解太简单化了。

雪穗生来一副完美的皮囊，这对于她而言却不是幸福，而是灾难。因为生活在社会底层，为了维持生计，亲生母亲竟然强迫她——还是小学生的她——出卖身体。她身不由己，本该天真浪漫的年纪，却过早地接触到这世上最丑恶、最肮脏的一群嘴脸，她对这世界的恨意可想而知。

同样的，少年亮司虽然沉默寡言，其实内心却是无比纯净。他最擅长的事情就是剪纸，心灵手巧地把一张白纸剪成各种形状。尤其是，在图书馆邂逅了美丽的雪穗之后，懵懂的少年还剪过手拉手的男孩女孩——正是封面上的那个图案。

可是在废弃建筑物里钻管道探险的时候，亮司却目睹了最丑恶不堪的一幕——那个一直令人厌恶父亲，正对自己的“女神”实施侵害。

他用随身携带的剪刀，那原本用来裁剪纸张、施展他的天真和才华的剪刀，刺杀了生父。

雪穗和亮司都是过早地接触到世间丑恶的孩子，所以异常早熟。这其实让我想起《人间失格》来了，童年经历对人的影响也许会持续一生，但不幸的童年并没有造就两个如叶藏般自暴自弃、厌绝人世的消极者，而是诞生了一对“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的鸳鸯。

此后的19年人生路上，他们俩是互利共生的一对，她生活在阳光下，他躲在黑暗中，谁也不可能离开谁。

笹垣曾用一个“枪虾和虾虎鱼”的比喻，来形容二人的关系：

 “枪虾会挖洞，住在洞里。可有个家伙却要去住在它的洞里，那就是虾虎鱼。不过虾虎鱼也不白住，它会在洞口巡视，要是有外敌靠近，就摆动尾鳍通知洞里的枪虾。它们合作无间，互利共生。”

 雪穗是枪虾，亮司是她的虾虎鱼。

但怎么说呢，这么形容太功利了，二者不仅仅是互相利用，互利共生，而是抱团取暖，是用“爱情”二字都无法诠释的一种爱情。

雪穗说：“我的天空里没有太阳，总是黑夜，但并不暗，因为有东西代替了太阳。虽然没有太阳那么明亮，但对我来说已经足够。凭借着这份光，我便能把黑夜当成白天。我从来就没有太阳，所以不怕失去。” 

亮司说，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在白天走路。”

雪穗的人生，从社会最底层，靠着冷血地算计、违心的表演，一步一个台阶走向了顶峰。但她要的是什么呢？要的是改变命运，还是仅仅是万人敬仰、衣食无忧？

她要的就是报复、夺取和补偿。

在那光华夺目的外表之下，是一张对世上一切的人都横眉冷对的面孔，她缺乏对人的信任和爱的能力，甚至称得上人性淡漠。但她从小就学会做一个表演家，呈献给世人一个完美的形象。

而亮司，要的却是赎罪、守护。

他头脑清晰，逻辑缜密，杀伐果断，为了雪穗愿意背负一切罪恶，愿意活成一个不能生活在光天化日下的影子人。或许这一方面是出于童年的罪带给他的阴影，让他始终觉得双手沾满鲜血的自己已然不可能做回正常的人；另一方面也是出于对雪穗的保护欲，愿尽自己一生之力，保护她再也不受任何伤害。

这个故事有很多人可能并不喜欢，不喜欢虚伪冷血的女主，不喜欢毫无生趣的男主。但既然它本身就不是一本言情小说，何必要求所有人喜欢这样的人设呢？

故事的结局，亮司求仁得仁，雪穗却不回头地大步离去了。很多人觉得无法接受。

亮司的结局是注定的，他自己其实也早就接受，或许他们彼此也早有约定了。只是最后暴露了他的行踪的那个小细节，非常让人唏嘘。一众警察明明知道，总在暗中默默保护雪穗的亮司，不可能不在店庆日那天出现在现场，但却哪里都找不到他。直到笹垣无意中看到一个小朋友手中的剪纸，才发觉原来他们要找的人化妆成了圣诞老人啊。

亮司最终“死在了剪纸上”。

但雪穗的内心也本该是纯净的，即便对世上所有人无情，却始终将亮司视为白夜中唯一的“太阳”。因此她上学时候会亲手做绣着“R&Y”（雪穗和亮司）的手包，之后开的店也命名为“R&Y”——我的就是你的，他们活成了同一个人。

也正因此，当亮司死去之后，雪穗用离去成全了他最后的保护使命。这已不是无情，而是从此之后，她的世界再无阳光，她已经是作为一具影子，一个没有灵魂、没有人性的幽灵而生活。

Sean的读书笔记

ID：Sean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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