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主曾经是个“坏小孩”

关于民主，咱们现在看来是一个永远光荣、伟大、正确的事情，就好像民主天然就是这样，谁说民主的坏话就是政治不正确，是开历史的倒车。

但其实民主真正成为主流的政治形态其实要比你我想象的都要完。

100年前一战的时候，作为君主制的德国士兵还在为他们德皇而战，为荣光而战，德国的战场指挥官还认为对面的那个没有国王的法兰西政府，是一个没有荣耀的政权。

30年前的苏联，作为世界上唯二的超级大国，他们和民主政治也没有什么关系。所以他们和美国的争霸，既是政治霸权的争夺，也是意识形态上的争夺。

所以在世界政治的发展史上，民主作为主流政体而被人拥趸，其实只是最近100来年的事情，这比起人类的文明史实在不算是长。

其实民主的出现，却要比这个早的多得多，公元前7世纪，西方就有了最初的民主政治，但可惜当时留在人们记忆中的民主可不像现在这般光荣、伟大、正确，而是作为反面教材印刻在历史中。

世界上最早的民主政治来自于希腊的雅典城邦，这是一个和其他人类早期文明都不一样的异类。在其他的世界古代文明中，比如古埃及，古巴比伦，古中国，最早形成的政治形势都是君主制，而只有雅典形成有事大伙商量的民主制。这个自然是和雅典的地理位置和经济相关的，这里就不多说，只说一下雅典当时的民主制度。

在雅典公民是有平等的政治资格，和现在的公民权利和义务不同，古希腊的公民既是权利也是义务。比如参军入伍，这个既是只有公民才能有的权利，妇女、奴隶、外邦人都不行，也是公民必须履行的义务，不能放弃、不能推脱、不能逃避。对于雅典，公民就是有参与政治和法律资格的人。

那咱们再说说雅典的民主政治怎么玩。雅典采取的是一人一票的普选制，因为每个公民的权利平等，参与政务的机会也是平等的，于是对于雅典重要的公共职位都是抽签来担任的，任期满了，就再来抽签。比如主要的权力机关，五百人议事会，主要的司法机关陪审法庭，都是靠这种抽签产生的。而一些需要专业技能的职务，比如将军，则是又抽签组成的五百人会议投票决定。

正是因为雅典的这种民主政治运行方式，导致雅典人的思维方式越发的理性。这是为什么呢？既然是大家一块来做决定，这就需要商量，商量嘛就需要讲道理，需要辩论，这就需要理性的力量。就这样在民主政治中，雅典人变得越来越理性。但这种理性让民主兴盛，也最终导致了民主的灭亡。

首先，理性是古希腊文明最最重要的特质。这种特质与世界上的所有其他古文明都不太一样，理性简单的说就是人有意识的认识事物、查明事实、展开推理的能力。

就拿世界的本源来说，世界上绝大多数文明对于这个的解释都归结于神，无论是咱们中国的盘古开天地，还是西方基督教，犹太教上帝创造世界，这些都是通过一种对无上能力的崇拜来解释世界。

而希腊人不这样，虽然他们也有神，但了解古希腊神话的人可能比较清楚，古希腊的神不是高高在上完美的，而是有着各种各样人的缺点，高度人格化的神，这种神并不解释世界的本源。所以古希腊对于世界的理解，是外在于宗教的一个独立体系，他们理解的世界秩序不是构建在神捉摸不定的神的意志之上的，而是构建在规律与法则之上。于是最早的一批古希腊哲学家就按照这个理解世界的框架展开了论证，比如泰勒斯，他认为万物的始基是水，赫拉克利特则认为万物的始基是火，德谟克利特认为是原则，还有的认为是水、火、气、土的等等。说法虽然很多，但他们都有着同样的特点就是一定在神之外找到解释世界的根本方法，这批哲学家就是第一批通过理性思考的希腊人。

正是因为有了理性的文明特质和第一批探讨世界本源的哲学家，希腊人变得崇尚理性和思辨。而在需要很多人共同决定事物的民主制中，恰恰就需要这种讲道理的特质，凡事怎要用逻辑和推理说服别人，总不能说不过了就把神抬出来。

也正是因为政治的需要，古希腊慢慢的产生了第二代哲学家，这些哲学家和第一代不同，他们并不关心世界的本源问题，而是更为关心人的事情，他们被称之为智者。而在柏拉图写的关于智者的对话录中就批判了这些智者对于民主的破坏。

为什么作为智者的哲学家会破坏民主呢？因为民主很重要的一个机制就是辩论，谁在公民大会上雄辩滔滔，就容易赢得自己想要的政治决定。而智者就是教人们练口才，而且收费。大家也肯定都知道好的政治肯定不能逞口舌之快，但利用雄辩操纵民意实现私利，从此以后就成为了民主的一个致命伤。

如果大家看过《奇葩说》的话，就可以把古希腊的公民大会看做《奇葩说》的辩论场，辩手在舞台中央唇枪舌剑，底下的民意也是一会倒向这边一会倒向那边，而最终胜利的并不一定是那个说的最有理的，更可能是那个最能煽动起台下观众情绪的人。正是因为智者的成功，让古希腊的民主走向劣质化。

古希腊民主的劣行最最著名的例子要数“苏格拉底之死”了。作为整个希腊公认的最有智慧的人，苏格拉底没有杀人放火，他只是一个喜欢在街上拉着人聊天的老头，结果就被雅典的公民大会按上了“亵渎神灵和毒害青年”的罪名。如果民主可以随意的杀人，那暴民和暴君又有什么区别呢？

所以在后来在苏格拉底的弟子柏拉图的思想中，民主制度是最坏的政治，甚至比暴君统治还要坏，因为暴君是可以被推翻的，而面对一群暴民你要推翻谁呢？就这样民主因为内含着巨大的危险，被当做最糟糕的政治形态，充当了西方人历史中的反面教材。

虽然是反面教材，但它也随着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的著作一直被流传了下来，西方人知道了在很早很早的时候，也存在过这么一种人人投票的政治形态。而整个西方的历史，在古希腊出现民主制之后，到19世纪民主制的复兴，中间经历了2000多年的君主制，而在这中间，西方人也在小心的改造着民主制，去约束其中危险而狂暴的因素。

对于中国人来说，民主应该算是一个舶来品，因为在中国的文化传统中，是没有民主这个基因。咱们古代相信“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但也从来没有过让人们投票来决定事情的思想。作为从中国文化根基中成长起来的现代中国人，我们热爱民主，也向往民主，但作为一个从来没有民主基因文明，在拥抱民主的同时，去了解一些民主的前世今生，也能让我们不会盲目推崇民主。